摘要: 查 干/文 楼窗外,烟水弥漫大雨瓢泼,有两只孤燕冒雨飞行,是无处可栖身吧。现代建筑,是为人而建的,不像古时建筑,为燕雀们留得一些栖身的空间。这一点上,我们的古人比我们现代人多了一些仁慈之心。想到此,心,猛地沉了一下。拉开窗,试着喊燕子们进屋来,但风雨之声一次次...
查 干/文
楼窗外,烟水弥漫大雨瓢泼,有两只孤燕冒雨飞行,是无处可栖身吧。现代建筑,是为人而建的,不像古时建筑,为燕雀们留得一些栖身的空间。这一点上,我们的古人比我们现代人多了一些仁慈之心。想到此,心,猛地沉了一下。拉开窗,试着喊燕子们进屋来,但风雨之声一次次压过了喊声。就是听见了,它们也未必敢,因为,它们不是我旧家燕子。
风雨如屠,燕子们还能坚持多久?心中不免有些沮丧。继而想到童年时代的自家燕子,一遇风雨,便急匆匆飞回屋里来的样子。刚才在“搜狐”新闻里读到一条消息:“扬州高邮湖拍到全球濒危鸟种震旦鸦雀,它被称为鸟中熊猫。”消失已有几十年时光。不料,今又出现在爱鸟人的镜头里。这是一条喜讯,我为它们的幸存而感到高兴。细察图片,发现它就是我童年时极喜爱的小鸟“布别斯琴”。蒙古语的大意是,让人怜爱的聪明鸟。它是家乡湿地里以苇丛为家的小精灵。脊背发黄,红胸黄嘴,体积较小。尾巴长长的,色泽明丽。它们的叫声是脆脆的空空的,像柳笛吹奏中的颤音。谁料,它已被列入濒危鸟种的行例。
震旦鸦雀和燕子,皆是我童年时代的朋友。如今,家乡的湖泊湿地大多已枯竭,震旦鸦雀今安在?结论是悲观的。而,燕子还在,只是数量少了许多。人类生产生活的现代化,夺去了它们不少的生存繁衍之地。也因为杀虫剂的频用,昆虫世界已空然无声,燕子们饥不裹腹。这是不是我们人类的孽行所致?
那时,我的家乡属半农半牧之地,多数家庭住土房。房顶横一大梁,两边为小梁。梁上边是柳条或芦苇编织的压毡,外边抹上粘性泥巴。燕子们秋去春来,年年如是。每家每户的靠大梁处,都筑有一至两个燕窝。秋来燕离窝空,但是完好无损地等待着春燕归来。归来的,仍认得家门,叽叽喳喳飞进屋来,算是前来报到,并报平安,一片喜气。有时它们另选新址,再造新窝,一口一口衔泥,不几天工夫,新窝造就,大功告成,接着衔来干草枝、羽毛之类,被褥便备齐了。而后就是下蛋,孵出下一代。整个过程无一遗漏地都留在我的视野里。躺在土炕上,见它们飞进飞出,平常得就像自己的生活内容一样。天一黑,燕子就双双归窝,之前,窗上扇是不会关的,等待家燕归来。我们这些孩子,也从不去打扰它们,与它们格外友善。在夜晚,看着它们偶尔露出的小小脑袋,渐渐入睡。
有时捉来一些蚂蚱之类,趁大燕不在,去喂那些嗷嗷待哺的黄口幼燕,但不能直接用手去抓食物,需用小布块抱着,不然它们一闻有异味,便弃之不吃。若小燕子不慎掉地,也不能直接用手去抓着放回窝里,不然,大燕也弃之不要。对此,家里大人叮咛又叮咛,恐有差错。当黎明到来,家里人便打开上窗,燕子依时飞出,去寻找食物。所逮食物,大都为空中飞行的小昆虫。燕子眼尖,飞行速度极快,一冲一个准。每当大燕临窗,幼燕便感觉到了,并且争先恐后地伸出小脑袋,张大小嘴儿,等食。大燕心中有数,绝不偏袒哪一个,依次喂来。无论人或动物,天下父母,都一样地疼爱自己的孩子,抚养之辛劳和不易,令天地动容。
现代人尤其年轻人,与燕子如同陌路。现代文明出现了一些令人忧心的现象,就是“天人合一”这个美好理念,只在口头上,而非内心。这些年,对于环境保护,我们有了一些悟性和进步,但还需要努力再努力,要迎头赶上我们的古人,怀一腔悲天悯人之心。在古人眼里,燕子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
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在他的一首诗《金陵驿》里就写:“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漂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伴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杜鹃带血归。”他称燕子为“旧家燕子”,可见其对燕子的亲昵之情。“傍谁飞”更是极带伤感的内心吐露。
唐人刘禹锡的名篇《乌衣巷》更是把燕子描写得活灵活现,有血有肉。这里,燕子成为了历史和生活变迁的像征。诗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上世纪50年代有一部影片,由著名影星王丹凤主演,叫做《护士日记》。它的主题歌《小燕子》就是有关燕子的:“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在那个年代,它是流行歌曲,老老少少张口就来。尤其以童声唱来,别具一分甜美在里边。它把人与燕子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这是文化艺术的真谛所在。
窗外,那两只孤燕不见了踪影,它们去了哪里?北边不远处,就是地坛公园的古式牌楼和门楼,那里有可避雨栖身的空间,不知它们找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