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小学时做过一篇题为《鹰和鸡的故事》的阅读训练，我对它印象非常之深。近日，和网友讨论天赋和学习的问题，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这个故事。顺手搜了一下，发现它现在仍然是小学语文的教学内容。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鹰和鸡的故事 现在，鹰在高空中展翅飞翔，鸡只能从草堆飞上矮墙...
我小学时做过一篇题为《鹰和鸡的故事》的阅读训练，我对它印象非常之深。近日，和网友讨论天赋和学习的问题，很自然地就想起了这个故事。顺手搜了一下，发现它现在仍然是小学语文的教学内容。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鹰和鸡的故事
现在，鹰在高空中展翅飞翔，鸡只能从草堆飞上矮墙。
可是在过去，它们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同时从蛋中孵出，同是嫩嫩的身架，软软的翅膀。
小鹰和小鸡都在成长，它们的想法可不一样。小鹰向往那白云、蓝天，一心想飞到太阳身旁；小鸡只求找点剩饭、碎米，填饱肚肠。
小鹰常常走出小窝，去呼吸新鲜空气；它常常离开树阴，去接受阳光。羽毛刚刚长成，它就开始练习飞翔，越练越强。它飞上高山，地上的一切都在眼底；它穿过白云，雄健的影子映进大江。
小鸡不肯走出小窝，它怕受风着凉；它不肯离开树阴，担心被太阳晒得发慌。羽毛长齐了，它不肯练习飞翔，最多是在树下草堆里扑腾几下，和同伴争粒草籽尝尝。
小鹰长大了，它在高空展翅飞翔。小鸡长大了，它只会从草堆飞上矮墙。
至于文后的阅读训练，虽然不同教材给出的题目有所不同，但基本都是引导学生通过比较鸡和鹰的成长过程中的不同，来得出这样的道理：要有远大的志向，要不畏艰苦，才能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
之所以对这个故事印象深，是因为它几乎通篇都是胡说八道。鹰善于飞翔不是由于它们有理想、有志向（鹰和鸡的智力水平是不可能有理想的），也不是因为它们从小锻炼身体，而是因为它们是鹰，有鹰的基因。虽然鹰在成长过程中可能由于某些原因（如营养不良、伤病等）导致它们像鸡一样不太会飞，但鸡无论如何锻炼身体也不可能像鹰那样飞翔。鹰的蛋和鸡的蛋虽然看上去相似，但它们并没有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因为细胞中的基因已经给它们将来的命运做出了非常不同的规划。这就好比豌豆和槐树的种子都是小豆豆，但给豌豆再多的阳光、雨水和肥料，它也不可能长成槐树那样的参天大树。
鹰善于飞翔不是由于它们有理想，而是因为有鹰的基因
有人说，文学作品不一定要完全符合现实，是可以虚构的，童话、寓言、神话不都有大量的虚构吗？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但如何虚构却是大有讲究的，虚构应该是读者很容易辨别的。读者看不出来的，那就不叫虚构了，用赵丽蓉女士的话说，那叫“蒙人”。而如果背离事实的内容不是作者有意所为，连作者自己都不知道错了，那也不能叫虚构，而应该叫“错误”。像童话里小动物会说话那样的虚构小朋友都知道是假的，但这个鹰和鸡的故事中的“虚构”却不每个小朋友都能看出来的，而且老师也多半不会告诉学生这是假的，而会当成一个事实来给学生讲道理。这就会导致一部分学生真的以为鸡不怎么会飞是因为懒造成的。尽管他们长大了应该会明白，但这种靠蒙骗来讲道理的方式不是更容易引起人们对道理的反感吗？另一方面，这个年龄的孩子（尤其是那些对自然感兴趣的孩子）有一部分已经知道真实情况——这本来是好事，但面对这类的问题反而成了劣势，因为他们更容易做出与标准答案不同的答案而失分。当然这种事一般都被认为是活该，因为他们应该学会违心地去做出“正确”的答案。在品德教育中教给孩子们虚伪，在我国的语文课本中比比皆是。
而且，除了遗传和发育原理上的错误之外，这个故事还有更严重的错误，就是现象阐述上的错误。鸡属于早成鸟，小鸡出壳很快就会走路。母鸡只管带领和保护小鸡，并不喂食。为了吃到足够的食物，小鸡大量的时间都在外面跑来跑去。相反，鹰属于晚成或半晚成鸟，雏鹰孵化出来时几乎没有运动能力。尽管雏鸟都很柔弱，但雏鸡还是比雏鹰强壮得多。而且鹰的巢在树上或山崖等高处，如果雏鹰走出来散步，反而会摔死。小鹰们终日呆在巢里，由亲鸟带食物回来喂它们。对于会飞的鸟来说，飞翔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无需学习（虽然它们会扇动翅膀进行锻炼）。我们不妨想想自己学自行车的时候摔过的跤，而鹰巢那么高，如果雏鹰学飞像我们学骑车那样挨摔，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不等学会就摔死了。
显而易见，我所批评的不是故事里的虚构，而是误导和错误。这就好比金庸的小说里各种违背物理学和生物学的神功都不需批评，但北宋年间吃辣椒的内容（《天龙八部》第十一回）却应该批评一样，因为前者是虚构，而后者不是。
最后，我想做一个游戏，从相反地方向来解读一下鹰和鸡的故事：
小鸡一出生就自己找食吃，不用妈妈喂。不管风吹日晒，每天都在外面跑来跑去锻炼身体。后来小鸡长大了，它能从草堆飞上矮墙。
小鹰从小懒惰，整天躺在窝里睡大觉，吃饭要妈妈喂到嘴里。后来小鹰长大了，它站在树枝上扇动着自己有力的翅膀，振翅飞向蓝天，在空中翱翔。
这就好比穷人的孩子从小自力更生、吃苦耐劳，但长大了还是穷人；富人的孩子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长大了还是富人。
当然，这个故事也不够合理，因为穷孩子通过努力也可能成为富人，富二代也需要学习和锻炼。而且贫富也不是基因决定的。可是，它是不是仍然比开头那个故事合理得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