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广州湿地公园拍鸟,行至一个小树林,一条水沟横着前方挡住去路。踌躇间,但见一鸟,在水沟边,行色匆匆。此鸟相貌平平,既无艳丽的羽毛,也无婀娜的身姿,背黑色、翅短圆,不善长距离飞行,如同一只瘦弱的母鸡,最明显的特征是腹部白色的羽毛。 图片来自网络 无商业用途 这...
在广州湿地公园拍鸟,行至一个小树林,一条水沟横着前方挡住去路。踌躇间,但见一鸟,在水沟边,行色匆匆。此鸟相貌平平,既无艳丽的羽毛,也无婀娜的身姿,背黑色、翅短圆,不善长距离飞行,如同一只瘦弱的母鸡,最明显的特征是腹部白色的羽毛。
图片来自网络 无商业用途
这是什么鸟呢?看嘴形,属于秧鸡。回去后,我对着图鉴,查阅它的身世,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胸苦恶鸟,又因其常在江南的秧田里生活,又叫“白胸秧鸡”或“白面鸡”。白胸苦恶鸟是海陆空三栖鸟种,脚趾甚长,擅陆路行走和坡地攀爬,一双细长的黄脚极善奔跑,动作就像小型驼鸟一样,无论在凹凸不平的石滩或河床,或芦苇或水草丛中潜行都如履平地。若遇劲敌,时而飞翔,时而跳跃,鸟类之中堪称全才。不过,白胸苦恶鸟不喜欢高飞,也不喜欢与人类接触,藏身于河边或低洼地方的草丛中安身立命。
赵序茅 拍摄
白胸很好理解,可是苦恶的名字从何说起呢?
原来在繁殖期间白胸苦恶鸟雄鸟晨昏激烈鸣叫,音似“kue,kue,kue”,古人根据这一习性气称“姑恶鸟”或“苦恶鸟”。
宋苏轼《五禽言》诗之五云:“姑恶,姑恶。姑不恶,妾命薄。君不见,东诲孝妇死作三年干,不如广汉庞姑去却还。” 原注,姑恶,水鸟也,俗云妇以姑虐死,故其声云。在苏轼诗中,姑恶是一种水鸟,因为其声音似“gu e”而得名。
和东坡先生同时期的词作家于石的代表作品之一《姑恶》中也介绍了这种鸟:“村南村北麦花老,姑恶声声啼不了。有姑不养反怨姑,至今为尔伤风教。噫,君虽不仁臣当忠,父虽不慈子当孝。”这里明显带有感情色彩,完全成了借题发挥,责任全部推倒小媳妇身上来了,认为其不孝顺,死有余辜。那么作为小媳妇死后化身的姑恶鸟,自然也就不受待见,成为恶鸟的代表。
紧接着,南宋诗人陆游《夜闻姑恶》中也提到姑恶鸟,其词曰:
湖桥东西斜月明,高城漏鼓传三更,
钓船夜过掠沙际,蒲苇萧萧姑恶声。
湖桥南北烟雨昏,两岸人家早闭门,
不知姑恶何所恨,时时一声能断魂。
大地大矣汝至微,沧波本自无危机。
秋菰有米亦可饱,哀哀如此将安归。
这里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和前人不同,陆游对于姑恶鸟,开始抱有同情。
同时期的刘克庄《禽言九首•姑恶》:有鸟林间呼,声声句句唯怨姑。夜挑锦字嫌眠懒,晨执帨巾嗔起晚。老人食性尤难准,冰天求鱼冬责笋。爷娘错计遣嫁夫,悔不长作闺中姝。新妇新妇牢记着,人生百年更苦乐。他时堂上作阿家,莫教新妇云姑恶。也是对于姑恶鸟充满同情,指出姑过于刁难,尤其“冰天求鱼冬责笋”明显是过分了。
范成大《后姑恶诗》曰:“姑恶妇所云,恐是妇偏辞。姑言妇恶定有之,妇言姑恶未可知。姑不恶,妇不死。与人作妇亦大难,已死人言尚如此。”
照我们看来,除了于石外,宋诗人对于姑恶的话大多说得不坏,尤其以东坡先生和陆游最具代表。东坡石湖能体察人情,一面却也不敢冲撞礼教,所以有那一套敦厚温柔的气味。陆游恐怕因为有沈园的事,故不好来做正面的文章,然而那样地做却似于更有幽怨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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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明朝李时珍由于工作性质,它不再纠结于姑恶鸟的文化意义,而是更加专注于姑恶鸟本身,对其进行客观的描述,其在《本草纲目》中说:“今之苦鸟,大如鸠,黑色,以四月鸣,其鸣曰苦苦,又名姑恶,人多恶之,俗以为妇被其姑苦死所化”。李时珍的记载与白胸苦恶鸟非常接近。白胸苦恶鸟是中型涉禽,体长28-35厘米,而斑鸠体长也在28-30厘米左右,大如鸠非常贴切。白胸苦恶鸟4-5月份繁殖期,多鸣叫,也是准确的。只是“人多恶之”,说明这种鸟儿不受待见。似乎人们对姑恶是忌讳的,不爱与其为伍。
清史震林《西青散记》,卷二有一节文章开始对姑恶鸟进行客观细致的描述,非常有博物学的范了。其文曰:“段玉函自横山唤渡,过樊川,闻姑恶声,入破庵,无僧,累砖坐佛龛前,俯首枕双膝听之,天且晚,题诗龛壁而去。姑恶者,野鸟也,色纯黑,似鸦而小,长颈短尾,足高,巢木旁密筱间,三月末始鸣,鸣自呼,凄急。俗言此鸟不孝妇所化,天使乏食,哀鸣见血,乃得曲蟮水虫食之。鸣常彻夜,烟雨中声尤惨也。诗云,樊川塘外一溪烟,姑恶新声最可怜,客里任他春自去,阴晴休问落花天。”这里的描写非常接近姑恶鸟的生活史了。姑恶鸟以昆虫、小型水生动物以及植物种子为食,在荆棘或密草丛中,偶亦能在树上,以细枝水草和竹叶等编成简陋的盘状巢。姑恶鸟每窝产卵6~9枚。卵土黄色,上布紫褐色和红棕色的稀疏纵纹和斑点,每年可产2~3窝,雏鸟为早成性,孵出后即能离巢,但仍与亲鸟一起活动,池塘荆棘或密草沙滩边经常可以看家一家子的苦恶鸟散步。
到了清朝,著名大愤青龚自珍在《金侍御妻诔》中,开始为姑恶鸟平反了:“鸟名姑恶,谁当雪之?蔌名慈姑,又谁植之?”在记载姑恶鸟的诗句中,他是为数不多的认为小媳妇是被冤枉了。这在封建礼教下,实数难得的声音。
白胸苦恶鸟相貌不扬,却成为文人墨客笔下吟咏的对象,不能说不是一段传奇。鸟一直都是那个鸟,时代不同,人不同,鸟儿被赋予的文化意义也就大相径庭了。
感谢作者赵序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