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文丨北京大兴区政协副主席、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副主任郭耕 我在科普演讲中经常引用联合国某官员的一句话:如果达尔文还活着,他的工作可能就会致力于物种的讣告,而不再是物种的起源了。此话怎讲?因为我们正处于一个地球物种快速消失的时刻,甚至这一个个物种的命运,处在了个...
文丨北京大兴区政协副主席、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副主任郭耕
我在科普演讲中经常引用联合国某官员的一句话:如果达尔文还活着,他的工作可能就会致力于物种的讣告,而不再是物种的起源了。此话怎讲?因为我们正处于一个地球物种快速消失的时刻,甚至这一个个物种的命运,处在了个体数量的倒计数状态,五、四、三……
最近微信上的一则有关灭绝的消息令我疑惑,“四人持枪守护世上最后一头雄白犀”。最后一头?怎能那么快?记得前两年还听说白犀有两万多只。
白犀(拉丁学名:Ceratotheriumsimum)又叫白犀牛、方吻犀、宽吻犀,体大威武,是现存体型最大的犀牛,也是仅次于非洲象、亚洲象和非洲森林象的现存第四大陆生动物。白犀牛并非白色,其名称来自于荷兰语“weit”,意思为“wide”(宽平),针对它们宽平的嘴唇而言,后来被人误称为“white”(白色),故称“白犀牛”。明代,郑和下西洋后,犀角作为异邦奇物流入中国,人怕出名猪怕壮,犀牛角的出名则给它带来了噩运。
经向动物研究所的专家请教,我才知,网上所说仅存于世的白犀为北白犀,的确少的可怜,只剩下一雄二雌三只个体了。而南白犀还有1.8万头。据报,这只世上仅存的43岁的北白犀,大概能活到50岁。这短短的几年时间,将是拯救这一物种的最后机会。就像大象的遭殃是人贪求其牙,犀牛的遭殃则是贪求其角,于是,这头硕果仅存的白犀,为防止偷猎取角,便被提前切除了犀角,24小时守护起来,守护它的是4名全副武装的非洲武警,这一做法是为了挽救这个高度濒危的物种。真是亡羊补牢,但当只剩最后一只的时候,在我看来,这里的象征意义已经大于其实际意义了。
从人与犀牛这两个物种的关系来说,本来毫无牵扯,尽管都是哺乳动物,可一个属于灵长目杂食,一个属于奇蹄目草食,领地互不干扰,食性上也无竞争,就像网上流行的一句话“有什么仇?有什么怨”?却因为我们可有可无的需求和奢侈性的消费——对犀牛角的觊觎,而导致杀身之祸,甚至灭顶之灾,这回,可真是头顶(犀牛角)之祸带来了命运(物种绝迹)之祸了。
物种灭绝本是生命进化史的自然现象,而近代地球上的物种灭绝的速率却超出自然灭绝速率的上千倍,而且是一个物种——人类,导致无数物种的大灭绝,灭绝因素主要包括过度猎取、生境毁坏、盲目引种和环境污染。猎杀之所以排在首位,是因为它是一种面对面的残暴。纵观近代灭绝动物无独有偶的最后时刻,其末日情结,令人痛心疾首。
英格兰也曾有狼,最后一只狼是1500年被杀死的。
近代第一个走向灭绝的北美狼是纽芬兰白狼,1842年,纽芬兰政府悬赏重金捕狼,1875年,狼群的数量还能保持对驯鹿的轻微猎食,到1900年,狼群不见了,狼的影子已经凤毛麟角,到1911年,最后的白狼被射杀。这是一条被称为纽芬兰大印地安BEOTHUK的狼。
日本也曾有狼,恰如其分地称为倭狼,主要分布于本州,但也辐射到北海道和千岛。1905年,日本倭狼在本州基本绝迹了,当时,日本人为欧洲旅行者阿道森所能做的展示,只剩一张狼皮了,也许,这是世界上最后一次对日本狼的记录。
美洲黑狼曾一度遍及佛罗里达、田纳西及佐治亚州。在18世纪,还漫游于山地,但到了1894年,被人从大沼泽驱赶殆尽。在佛罗里达半岛,最后的黑狼是1908年被杀死的。1910年,在一些山谷中尚存的个别黑狼也是饥寒交迫,朝不保夕,被冠以攻击家畜的坏名声。猎杀、陷阱和投毒活动效果显著,1917年,最后一个黑狼遭到枪杀的记录是在考伯特县,但这已经是一只杂交的黑狼了,它可能是一只屈尊与体型小些的红狼杂交的后代。
巴厘虎,是虎的各个亚种中体型最小的种类。随着大量火器流入印尼的巴厘岛,使这个曾经人虎实力不相上下的地方,平衡被打破。到30年代中期,据一名荷兰观察家的揭露:仅在巴厘岛的西部,有很少的巴厘虎,随着猎人的穷追不舍,它们已山穷水尽,几年后,最后一只巴厘虎——一只雌虎,在苏巴咖玛被人射杀的,时间是1937年9月27日。在这个物种的数量少到处于倒计数的时刻,对于巴厘虎来说,一切拯救的努力都为时过晚了。
新疆虎的最后目击者也许是斯文·赫定,在其《罗布泊探险》一书中还对当地人描述虎的遗骸被蚁类蚕食之情景做了记述,虎作为活生生的、威严诡秘的大型动物自古就在新疆塔里木河沿岸出没,斯文·赫定确信当地人士的陈述绝非无中生有。只是没有想到,新疆虎这么快就湮没于历史的尘沙中了。
人类施加拯救措施为时已晚的另一个虎的亚种是爪哇虎。这种小型的岛屿型虎在1971年尚余12只,残存与爪哇岛的东南部。1981年,人们试图通过建立保护区来挽救之,但保护区建立起来了,爪哇虎也愈来愈少了,只有2只了。到1988年,这最后的2只爪哇虎终于抱恨而亡。人们是在5、4、3、2、的倒记数中眼睁睁看着爪哇虎走向灭绝的,因为,这残存的数量本来就已经难以维持其种群的繁衍,所谓物以稀为贵,猎杀也就愈益地变本加厉。
猎豹是大家熟知的,现分布于非洲萨王纳草原上,奔跑速度极快的猫科动物,时速可达110公里,可称陆地上动物短跑冠军。猎豹其实不是豹,它根本不会上树,爪钝且不善收缩,之所以叫做猎豹是由于古代西亚地区的达官贵人常常驯养这种动物去助猎,由此得名。
印度是亚洲猎豹的主要产地,伊朗、伊拉克、阿拉伯、阿富汗、土库曼等也均有过猎豹分布,与非洲猎豹同种,不同亚种。由于人们垂涎于猎豹华美的披毛而过度地猎取,终于使其走向绝路。1948年在印度中央邦,有一窝三只幼年雄性猎豹被猎人杀死,此后人们再也没有从野外见到亚洲猎豹。最后一只亚洲猎豹是生活在德里动物园的笼养个体,它苟延残喘到1995年1月,终于死去,为亚洲猎豹的生命史划上了句号。亚洲猎豹,1995年灭绝。
家牛的驯化源于原牛,随着野外个体越来越少,1299年,鲍莱斯劳斯公爵在其领地马索维亚下达禁杀令,1359年,泽母维特公爵也萧规曹随地保护着原牛,使波兰成了原牛最后的庇护地,它们苟延残喘,到1550年尚出没于波兰西部森林中,1599年仅余20只,1620年便剩下最后一只,这只原牛活到1627年,戏剧般地扮演了这种动物的最后一名成员,走到剧终为止。原牛,1627年灭绝。
有一种欧洲原生野牛叫高加索野牛,十九世纪仅残存于沙皇的保护地,属于亚历山大一世所有。1830年,沙俄还拥有500头高加索野牛,1914年。苏维埃革命的爆发,使这些野牛从皇家的保护下脱离,野牛因被视为宫廷的宠物、帝国皇家的象征而成为仇杀的对象。原来的皇家禁地被开垦,军队猎食了野牛,野牛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大革命后,劫后余生的个体是一头叫“考卡萨斯”的公牛,当时它属于德国动物商卡尔·哈根贝格,1925年2月26日,这头孤独的公牛死于汉堡,由此宣布了它所代表的这种动物的覆灭。高加索野牛,1925年灭绝。
在亚洲古称暹罗的泰国境内,有一种叫暹罗鹿的鹿科动物,这种鹿从未被欧洲人在野外目睹过,只有一具标本存世,1867年,曾在法国的芝丁拉斯植物园公开展览。它是1862年被发现者弄到的,这时,距暹罗鹿灭绝还有70年。当暹罗鹿仅有200张皮张的记录时,还不足以敲响预告其濒临灭绝的警钟,当时,欧洲人对珍禽异兽与日俱增的射猎兴趣,无疑更增加了这一栖息于沼泽的湿地鹿类的生存压力。暹罗鹿头上那既展现夸耀又似乎预示了祸端的双角,曲线优美而坚锐,它们壮观富丽,简直是天然的战利品,遗憾的是,正是这副角不幸被人类贪婪的双眼看中,或为药用,或为术士的道具,结果,暹罗鹿受到人类疯狂地追寻。真所谓“不成名无以晓利,不晓利无以施害”。就像一位优秀作家的一篇枯燥文字中描述的那样:“鹿角在中药贸易中具有典型象征作用”、“如今贪得无厌的猎杀,导致一个物种的灭绝,这简直是一场宗教迫害”。尽管这些话多少有些误导,但人类的一些文化现象,不正是一个物种对另一些物种的迫害吗。生境改变,对暹罗鹿命运的改变,无异于雪上加霜。19世纪中期,尚有小群的暹罗鹿在泰国湿地出没,在一年一度的洪泛期,鹿被船家穷追不舍,逼至小岛后,再逐一刺杀。虽然残酷,可是至少,这种传统的压力还不至于斩尽杀绝,很多年,被追杀的暹罗鹿尚且保持着一定数量。但是,一旦沼泽被排干,农田灌溉取代湿地荒野,公路、铁路的抵达,严重干扰了动物的栖息环境,原有的平衡被打破了。
背井离乡的暹罗鹿躲进了竹林,但这不是适合它们存活的生态环境,然后,苟且偷生的暹罗鹿进入稻田,那是它们曾经的家园。鹿发现稻子是一种很合口味的食物,但是,那里无遮无挡,轻而易举地暴露在农夫的视野中,这些对动物毫无欣赏力的人,唯一的反应就是举起手中的枪。1920年,走投无路的暹罗鹿终于灭绝,少量的劫后余生者零星地出现在蒲考地区,时不时还出现关于暹罗鹿的报道:一些原住民用狗追撵暹罗鹿;沿着欧涅河两岸,尚有茂密森林供鹿藏身;进一步,在萨育柯,有个警察射杀了一只鹿,也许,这就是有关暹罗鹿的最后消息,时间约在1932年9月。
面积仅仅35808平方公里的台湾岛曾有70种哺乳动物栖息的记录。台湾梅花鹿本与大陆一脉相承,一万年前最后一次冰期结束,气温上升,海平面升起,海峡形成,隔断了物种的自然交流,包括梅花鹿在内的很多动物开始单独演化,渐成亚种。梅花鹿曾经分布于台湾各地低海拔的林草交界地带。随着农耕、猎食、围捕的压力,梅花鹿逐渐减少,仅1630-1640年间,荷兰人侵占台湾时每年收购的梅花鹿和水鹿可达数万,约20世纪初,西部梅花鹿基本消失,半个世纪后,东部也告绝迹。1969年,人们在东岸山区捕捉到一只梅花鹿之后,就在也没有人在野外见过梅花鹿了。由此宣布,台湾梅花鹿,1969年灭绝于台湾本土。
今年是羊年,这个世界上的家羊均源于野羊,葡萄牙北山羊作为西班牙几种北山羊的一个地方亚种,在形态和色彩上,这种北山羊很有西班牙动物的特征,但与伊比利亚其他野山羊大相径庭。葡萄牙北山羊一直作为猎人期望值很高的战利品。本地山民也为肉食而猎取,据记载:“猎手很乐意兜售葡萄牙北山羊的皮,其价值比兽体和其他部位卖价更高。
1800年还广泛地见于从波若加罗到蒙塔格拉的各个地区,但是,随着猎杀的压力,葡萄牙北山羊数目剧减,有别于现代狩猎运动严格地按季节和性别狩猎,本地猎民专门喜欢在五月幼羊出生不久出猎,这是既有小羊,羊群还迁徙到了海拔较低的山腰,狩猎强度低而效率高。1870年,葡萄牙北山羊已经成为稀罕之物——最后的一群野羊大约十几头,显示了这个家族的最后的辉煌。实际上,直到1890年9月的一天,还有一只老母羊在世,但三天之后便遭毒手。次年,另有两只葡萄牙北山羊被发现,是死于西班牙西北加利西亚的雪崩。而最后的目击地在洛姆班德潘,时间便定格在了1892年。
“最后一只的故事”还可以列举下去,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好在,还有个不算太悲观的消息,讲给你听,狮子的故事:狮子在多数人的观念里只分布于非洲,但亚洲的印度也生存着狮子——亚洲狮,印度的古吉拉特邦不仅是亚洲狮的最后栖息地,也是人们唯一能看到狮、虎、豹这几种大型猫科动物同栖一处的地方。亚洲狮在印度本土的宗教中被视为圣物,但英国殖民统治者却一直以猎狮为乐,亚洲狮在20世纪初就已笈笈可危了,1900年,一度为数众多的亚洲狮,几乎全军覆没。1908年仅剩下了13只(比当年麋鹿这个物种仅剩18只的状态还危险),此后印度政府将亚洲狮列为保护对象,终于使这一物种得以留存至今。
看来,这些动物的绝迹无非一个原因——人类的过度猎杀,只要我们放下屠刀,天下自然就会太平。2015年地球日的主题是“地球未来我做主”(It is our turn to lead)。决定我们未来的主动权,包括阻止物种灭绝趋势的主动权,就在我们自己手里。
听听北京麋鹿苑的世界灭绝动物墓碑上墓志铭上的警示之声吧:当地球上最后一只老虎在人工林中徒劳地寻求配偶,当最后一只未留下后代的雄鹰从污浊天空坠向大地,当麋鹿的最后一声哀鸣在干涸沼泽上空回荡——人类也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善恶终将有报,猎天必被天猎!当人为造成的物种灭绝事件就向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下的时候,作为自然物种之一的人类(Homo sapiens),你就能幸免于难、在劫而逃吗?